鞋文化
一世情緣只關(guān)唐鞋
2004-03-15 17:06:29 中國鞋網(wǎng) m.xibolg.cn 打印本頁 關(guān)閉
十幾年前,一部《霍元甲》讓我們熟悉了精武門,熟悉了一群氣壯山河的英雄。但你知道是什么在腳下支撐起這群英雄頂天立地嗎?是一雙雙用手工制作成的帆布功夫鞋。這種鞋輕便、舒適,在精武門之后經(jīng)過改良曾經(jīng)引領(lǐng)了時代的潮流,所有穿長衫、著唐裝的人都要配一雙這樣的鞋,因此被稱為唐鞋。如今唐鞋似乎已經(jīng)遠離了我們,但是在恩寧路的一個深巷中,一位名叫梁廣澤的花甲老人,仍在用他的雙手,雕琢著一雙雙沉淀了歷史記憶的唐鞋。梁廣澤說,他做了一輩子唐鞋,他會一直做到他做不動了為止。在他那間逼仄的小屋里,我靜默地看著他制作唐鞋的每個細節(jié),靜默地聽著他述說他與哥哥和唐鞋一生的情緣。
一錐一鉗見工夫
梁廣澤的手,碩大粗糙,尤其是兩個大拇指,其大無比,又扭曲變形。他說,這都是做鞋造成的,做這種鞋是個細心的活,也是個體力活?此墓ぞ呦淅,擺滿了曲錐、鏟錐、牙鉗,角落里還放著砂輪,我十分好奇。梁廣澤便一道一道工序地介紹起來。
唐鞋的底子是用輪胎做成的,他首先要根據(jù)腳的碼數(shù)把新買的輪胎剪切成鞋底,并在砂輪上磨平,為了防止雨天打滑,還要用鏟錐在鞋底上鏟出線形花紋,深淺要適度。鞋面也很講究,里層用棉布,外層用黑色的禮服絨,中間還有一層布撲,把它們剪好,再用牛皮包邊。所有的工序中,就包邊這一項是別人幫助完成的!艾F(xiàn)在的年輕人都做不來這項活兒了,給我車包邊的老人家已是八十高齡,但他車出來的東西,還是那么均勻細密!彼寻眠叺男婺媒o我摸摸,果然十分柔軟。之后,把鞋面套在木制的鞋楦上,用曲錐牽引帆線縫在鞋底上,縫好后將整個鞋面反轉(zhuǎn)過來,縫線就在鞋里面了,因此,這種鞋也叫反底鞋。再墊上鞋墊,一雙成品就出來了。聽起來只有幾道工序,但他一天埋頭苦干最多也就是做上三雙鞋。我把玩著他的鞋楦,油光滑亮的,就像上過漆一樣,它們在梁廣澤和他哥哥的手中,已經(jīng)流轉(zhuǎn)了三十多個春秋了。而說起哥哥,梁廣澤剛毅的臉上會現(xiàn)出難得的溫情,他這一手手藝,正是哥哥言傳身教給他的。
足安齋里兩兄弟
梁廣澤與哥哥梁志廣本來出生于西關(guān)一個小康人家,父親做絲綢生意,在下九路有一間不大不小的店面,維持一個家庭五個孩子的生活綽綽有余。奈何在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,店鋪一夜之間被盜賊收羅干凈,不得不宣布破產(chǎn),父親從此精神恍惚,家里失卻了經(jīng)濟來源。因此,當(dāng)大哥的梁志廣13歲時就輟學(xué)出來謀生了。那時候,下九路鞋店林立,唐鞋生意很好。梁志廣就到一家鞋店當(dāng)?shù)陠T。鞋店里雇了幾位老師傅做唐鞋,梁志廣看在眼里記在心里,一瞅到他們結(jié)伴出去喝茶,就拿起各種做鞋工具自己琢磨,有時候還偷偷地做一做。幾年過去了,做唐鞋的各道工序都已爛熟于心,1945年,梁志廣就在寶華路開了一家“足安齋”,自己當(dāng)起了師傅兼老板。
1952年,剛讀到小學(xué)四年級的梁廣澤也輟學(xué)出來幫忙哥哥打點生意了。長兄如父,哥哥對他特別嚴厲,經(jīng)常是打罵有加。開始兩年,哥哥不讓他動手做鞋,只許在旁邊跟幫,打好扎實的基本功。等到放手讓他做鞋了,如果出現(xiàn)次品,哥哥一律要求返工重做。在這樣的嚴格要求下,梁廣澤的手藝日精月進。哥倆就分工合作,哥哥主要負責(zé)采購送貨,照看鋪面,梁廣澤主要負責(zé)做鞋。上世紀60年代,皮鞋異軍突起,大大地沖擊了唐鞋的銷量,下九路的很多鞋店都改頭換面引進機器生產(chǎn)皮鞋,堅持做唐鞋的幾家也大都由于師傅年齡老化手藝下降而沒落,因此,“足安齋”在廣州的唐鞋界可謂一枝獨秀。
很快,“文化大革命”來了,“足安齋”被迫停業(yè),梁廣澤和哥哥都進了工廠。但是每每撫摩著那些熟悉的鞋楦布面,他們都心有不舍。1980年,改革開放的春風(fēng)剛剛刮起,兄弟倆就借了一千塊錢,領(lǐng)回了“足安齋”的牌證,從頭開始!澳菚r候可真艱難,一個月都沒賣出一雙鞋,可是我們都挺過來了!
漸漸地,那些原來的老客戶都聞風(fēng)而來,生意日有起色?墒沁沒過上幾年紅火生活,哥哥梁志廣就去世了。只關(guān)心手藝的梁廣澤不得不自己挑起整個店鋪的經(jīng)營和制作,經(jīng)常要忙到夜里10點鐘,但那時忙得很開心啊。1996年,由于城市房改,“足安齋”的店面被征用,梁廣澤租不起新建的攤檔,只好搬回家里生產(chǎn)。酒香也怕巷子深,許多熟客找不到“足安齋”,只好無功而返,他的生意又冷落了。
“現(xiàn)在,我一個月就賣出兩三雙鞋,根本談不上經(jīng)營了。”
飄洋過海的唐鞋
然而,兩次走進梁廣澤的家,他不是在專注地剪鞋面,就是在細致地磨鞋底;在他那僅容得下一張木板床一個小飯桌的屋子里,壘起來的是一疊疊鞋盒,這些都撬丫齪沒姑幌鄢鋈サ某善貳<熱蝗绱,为何粧飒震A蔥晾?梁归掦笑得有些辛酸:“几十年的手艺,覊末停歇蠀未,恐怕就做矞o肆恕O裎藝庋嗨昊棺齙枚,哉涏y熬禿萇偌亍O衷諼銥贍蓯槍諼┮灰桓齷辜岢腫鎏菩牧,有一些老菇z突崾輩皇鋇毓飭,永@涫且恍├匣紉焦餿,这也碎`俏頤塹囊恢止猓蘼廴綰我Vぶ柿堪!?nbsp;
上個世紀60年代,在“足安齋”的鼎盛時期,每年廣交會開始,廣州酒樓的廚師們都會腳踏嶄新的“足安齋”唐鞋接待客人。如今穿唐鞋的一般卻只有三種人,一是唱粵劇的老倌,一是練武之人,一是老華僑。一位在英國曼徹斯特做生意的老華僑就是固定要來這里買鞋的。每年的春節(jié),遠在國外的他一定要鄭重地身穿唐裝、腳著唐鞋才肯見同胞,過年的味道,懷鄉(xiāng)的心情,只有這紅的唐裝黑的唐鞋才能深切地表達出來。一位在廣州學(xué)會詠春拳的老外也曾帶著一幫朋友來訂做了二十多雙鞋,幾個月前,又從荷蘭萬里迢迢地飛來買了多雙唐鞋帶回去!八幕浾Z說得很好,是真的熱愛我們的文化啊!倍钭屃簭V澤激動的是,澳門回歸時,澳門舞獅隊專門訂做了十多雙鞋,以便在回歸之日表演。
梁廣澤與哥哥一生都沒走出過廣州,但它們的鞋,卻帶著他們的生命印記,飄洋過海游走在世界各地。
為了唐鞋,為了生活,梁廣澤終生未婚。雖然日子窘迫,但他依然樂觀,他最大的擔(dān)憂就是這門手藝即將失傳?绰淙沼噍x灑在他碩大的手掌上,灑在那熠熠生輝的禮服絨上,我的心中也充滿一種“無可奈何花落去”的悵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