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西老布鞋

    小時候，家中兄妹多，爸爸媽媽工作忙，沒時間做鞋，我腳上的鞋常常開“天窗”。媽媽同爸爸商量，向遠在江西的伯母“求援”。 

    爸爸是江西老表，出生在江西的一個窮山溝里。由于爺爺去世得早，是伯父伯母把爸爸養(yǎng)大。后來爸爸參軍離家轉(zhuǎn)戰(zhàn)南北，解放后才轉(zhuǎn)業(yè)到了江蘇，成家立業(yè)后，就很少有機會回老家了。如今還要給年邁的伯母添麻煩，爸爸怎么開得了口呢？我不知道爸爸啥時寫的信，反正不久我們就收到了江西寄來的鞋。那是典型的山區(qū)“專用”鞋：斜紋布和花布做的面料，小圓口，千層底，鞋底比我們這兒的薄得多，但針腳又細又密，上面還有一排波浪式的花紋，那是伯母特意加工的。我和妹妹都嫌“土”，不想穿，記得爸爸黑著臉，大吼著說：“不穿，打赤腳去�！眹樀梦覀儾桓以僬f什么了。其實看起來鞋有點土，但穿在腳上卻特別舒服，這一穿就穿到小學畢業(yè)。 

    一晃20年過去了，我終于有機會偕妻攜子回到了江西老家，見到了思念中的伯父伯母，他們都已經(jīng)是耄耋老人了。尤其是伯母，哮喘病折磨得她說幾句話就要停下來大口喘氣，牙齒全掉光了，加上方言土語，她講得吃力，我聽得更困難——一句也不懂，只能靠堂兄當翻譯。伯父伯母隨兒子進了城，可房間里還是山里人的擺設，最醒目的是床頭柜上放著的針線笸籮，透著伯父伯母勤儉、清苦的生活。 

    我們在老家走親訪友，游山玩水，盡情盡興。臨走的時候，伯母顫巍巍地拿出好幾雙鞋墊遞給我，用手比劃著對我說：現(xiàn)在條件好了，都穿皮鞋了，做了幾雙鞋墊，給你們換換腳，孩子長得快，鞋墊大了點，以后可以用。我雙手接過鞋墊，一眼就看見了那熟悉的波浪式花紋，頓時一股暖流涌上我心，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。我不知道伯母怎么知道我們的尺寸，我更難以想象近八十歲的伯母如何忍著病痛，一針一線做這些鞋墊的。我久久抓住伯母的手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。 

    今天的鞋墊和20年前的布鞋一樣，飽含著多少親人的關愛和深情啊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