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遠去的老手藝——打草鞋
小時候,我們多穿布鞋。布鞋由母親或奶奶親手縫制,用紙片量剪了鞋樣,依樣一針一線的納鞋底,一片一塊的粘鞋面。布鞋養(yǎng)腳,絕沒有皮鞋的打腳磨泡之苦痛。它的唯一不足便是經(jīng)不住雨露滋潤,奶奶為了我們的腳免受水牢之災,總會請我舅爺?shù)郊依飦恚驇纂p草鞋,套在布鞋外面,一來隔水防滑,二來布鞋也能經(jīng)久耐穿些。
在我的記憶里,舅爺是個手藝能人。他打草鞋時,在稻草里夾雜些碎布條舊毛線,看起來漂亮、穿上腳柔軟。舅爺還會篾匠、泥瓦匠、木匠、漆匠等手藝,樣樣拿手。到我家做客,他總是忙個不停。不是被我奶奶吩咐修灶補墻、查漏撿瓦,就是被我纏著編魚簍、砍木槍、挖小船、打草鞋。舅爺?shù)氖炙,伴我度過了七彩的童年。
年初,好友告訴我他認識一位打草鞋的老藝人,并答應帶我去拍攝。近兩個小時的旅途顛簸,我們終于在湖南省桃源縣的太平橋鄉(xiāng),找到了年屆八旬的黃洪軍大爺。黃大爺自十多歲跟父親學手藝,與草鞋打了七十年交道。這其中,有近四十年他是靠打草鞋謀生活。
我們的突然造訪,讓老人很是吃驚。他詫異的望著我們:打幾雙破草鞋,還能上電視嗎?不拍了,不拍。我誠懇的說明了自己的拍攝意圖,告訴他:這不是拍電視,是拍幾張照片,記錄即將從我們身邊消逝的故事,讓后人知道曾經(jīng)有這樣的手藝。并許諾拍張標準像放大了送給他,老人這才答應:我千年屋(指棺材)、裝老衣都備齊了,也就差張像了。
黃大爺從偏屋的草堆里搬出久違的草鞋耙,放在屋外,就去找稻草。滿是灰塵的鞋耙子,已很難分辨原本的顏色。人們不穿草鞋好多年,這打草鞋的耙子,自然就逐漸被老人閑置淡忘。
草鞋也許是人類最早的鞋子,遠古的人們編織鞋或用藤或用麻或用草!对娊(jīng)》上“糾糾葛屨,以屨霜”里的“屨”,就是用麻、葛編的鞋。草鞋,因其材料便宜、制作簡單、方便實用而一直被人們廣泛穿用。即便在這皮鞋橫行、膠鞋霸道的大工業(yè)時代,各旅游景點,草鞋仍是游客跋山涉水的上乘抉擇。
黃大爺從屋后端了張條凳出來了,條凳上擱了把稻草。他將稻草墊坐于條凳的一頭,草鞋耙鉤在條凳的另頭,一根“V”字形的木棍系在腰間后,準備工作便就緒了。老人看了看我:可以打了嗎?我點了點頭,從攝影包掏出相機站在一旁。打草鞋的工序簡單:搓好一根小拇指粗近兩米長的草繩,將草繩折為四股鉤掛于鞋耙齒上,尾端系于腰間的木棍上,繃緊草繩從前至后的編鞋底。當鞋底織到兩寸時,就要按預先設想的位置扭好前鞋耳。鞋耳共四處,前腳掌左右各扭四、五個,后腳跟兩側各兩、三個。最后捆后跟,并將草繩穿過鞋耳,一雙草鞋就算完工。
十多分鐘的時間,黃大爺?shù)牟菪痛蚝昧艘恢,他將鞋上腳試了試:十多年沒打了,打的不好,手生了。十多年前,農(nóng)閑時黃大爺就在家打草鞋,逢場趕集提到鎮(zhèn)上去賣。老人告訴我,他打草鞋根本沒有賺到什么錢。上個世紀七十年代,草鞋只有七分錢一雙。后來,物價上漲,草鞋能賣到五毛錢一雙,卻又沒有人愿意穿了。
黃大爺編完一只草鞋后,就不愿意再打第二只了。他說打完也沒有誰會穿。我請他完整的編織一雙,帶回做個紀念。老人起身進屋,提了雙更精致的草鞋遞給我:想做紀念,就把這雙拿去,麻料的好看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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